蓝田笑了笑,道:“这第一句‘独孤己逝,如意难逢’,说的是天下武功以招式而论,宋时武学宗师独孤求败所创的‘独孤九剑’纵横江湖数十年难求一败,为剑术第一;“只是仙人己逝,未见其传人,只留下‘以无招胜有招’的传说罢了;“而唯有当世武学大家人称西蜀大侠的李和光有一路刀法叫‘如意一招’,称能‘以一招胜万招’。
“当年在昌平一战,李大侠砍掉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邵元节的首级,灭掉魔教一众护法百十位一流高手,确系众多武林前辈亲经见证,公认为当世第一刀法,可与传说中的‘独孤九剑’媲美。
“只是李大侠退隐多年,今之存者,己难睹其风采了!
“至于‘神雕绝迹,古墓移东’,说的是抗蒙英雄神雕大侠杨过和他的夫人小龙女,原本居住在终南山的活死人墓,如今后人绵延,己迁往今之江逝。
“仙霞岭的堡主周阳和他的夫人沈兰芬即是古墓派的传人,他们不仅传习了古墓派的金丝缠龙软鞭与玉女剑法的绝技,更兼具有当年神雕大侠保家卫国的胸襟,一首是沿海抗击倭寇的义军领袖,为世人所称道!
“九阴九阳,指的是‘九阴真经’、‘九阳真经’两大风格迥异但威力无穷的神功,今人林昆就练成了九阴真经中的‘九阴白骨爪’,自然也是当世一流的高手;“九阳真经后来发展为‘纯阳功’,为少林派所继承。
“碧火神农指的是住在湖北神农架内的祝炎,他的独门火弹打出来能化作一团烈火,就算是神仙也难躲。
“七绝不出,倚天称雄。
——七绝神功,据说是吕洞宾的修仙之术,未见今人有会练的,所以使倚天剑的朱环才能称雄。
“这个‘倚天剑’朱环,脾气古怪,不仅剑法超群,剑是利器,连武当派上一代的掌门人志清道长都自认剑法不如他。
“再加上神医徐焕章、神偷步轻云。
徐焕章的取穴之法、步轻云的轻功,都被武林中公认为举世无双。
“这凌风岂能与这几人相比?
不过听他自说是林昆的师侄。”
蓝田又对白先玉说道:“弟台虽然艺业过人,如遇到那无常剑客,也千万不可轻敌。”
白先玉轩眉一笑,道:“老人家教诲得极是。
但学生这次出来,正是为了历练,对凌风这种凶徒,绝不会轻轻放过,就是‘碧火神农’,如果还在世间,也想前往会会。”
这话方完,忽听车外传来一声阴恻侧的冷笑:“小子卖狂!”但听:发声清晰,字字入耳。
白先玉犹如飞鸟投林一般,瞬间从车中飞跃而出,落地的瞬间只看见了几块巨石,除此之外空无一人。
虽然数十丈外山腰处的树林可能隐藏着什么,但很难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惊人的身法。
蓝田也紧随其后跳下,看到这种情况大为惊异,他抱拳朗声说道:“不知是哪位高人?何不出面指教……”然而,空山寂静,鸟语啾啾,更无一人回答。
白先玉和蓝田又仔细询问了赵敬山、汪牛儿及随从家丁,但都说没看见任何人。
两人满心疑惑,上车向俞大中细说。
还是俞大中豁达,劝三人道:“见怪不怪,其怪自败。
这人既然不愿露面,找他有什么用?
如果他要找事,不用找他就会自己来。
把他放在一边就可以了。”
白先玉和蓝田点头称是。
不一会,在他们的前方,突然传来了喧闹的声音。
汪牛儿迅速来到车旁,对白先玉说道:“公子,我们的两匹马被偷了,还在石岩上留得有字,赵大哥说那字是叫我们到什么神农架去问。”
听到石上有字,连俞大中都觉得奇怪,于是他们一同下车前去查看。
前行数十步便己走到,赵敬山指着说道:“字便在上面。”
只见山崖石壁上,距地一丈六七处,有两行大字:“双马暂借走,信阳定归还,欲知借马者,神农架内谈。”
白先玉和蓝田一看便知道这是用食中二指硬凿而成的,因为指痕清晰可见,两道痕迹平行,深浅不一,深的将近半寸,浅的也有三分,底部也不平整。
此人凿坚石如划浮沙,指劲之强,内力之厚,让白先玉到震惊。
蓝田惊讶说道:“真是怪事,怪事!
难道世间真有活神仙不成?”
白先玉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
蓝田续道:“我曾听人说,神农架内的绿焰火祝炎,当年因不忿西蜀大侠李和光名高天下,在九江府拦住李大侠较技,两人从掌法、内劲,到轻功、兵器,整整比斗了两天,难分胜负。
“最后还是李大侠修养好,气量大,说自己是壮盛之年,祝炎却是年届古稀,自己既不能胜,就应作负认输;这话却感动了‘绿焰火’,两人竟成了忘年之交。
“那时白大侠比他小了三十岁,现在算来,他只怕有百十多岁了,怎么武功还会这么神奇,做事还是这么乖僻!”
白先玉苦笑着说道:“这是我无意间惹出来的。
我其实只是想去拜访他,向他请教一些武学问题,并没有轻视武林中老前辈的想法。”
俞大中突然插话说道:“依我看,这字未必就是‘绿焰火’祝炎所留,可能还有女子参与其中。”
两人听到这话都感到惊讶不解,问俞大中:“老大人这么说难道看到了什么?”
俞大中说道:“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,况且天色己不早了,距离潼关还有二十多里,还是回到车上细谈吧。”
上车坐定后,俞大中看了两人一眼,微笑道:“蓝师傅曾说那‘绿焰火’祝炎八十高龄还十分好胜,与李和光李大侠较量了两个整天,待李和光自愿认输后,他却欢然与之结交。
可见他性虽好胜,行为倒是光明磊落的。
“如说他因不满白公子的言论,要比个高低,自可当场明说,何需如此诡秘,定要约到几百里外的神农架内?
“况且既取走了马,又预先说在信阳归还,仿佛知道那是老夫回原籍的必经之地,那祝炎与老夫毫无关涉,对老夫的行踪怎会了解得这么清楚?
这也是一件怪事。
“其三——”说到此处,俞大中从怀中取出一物,伸到蓝田和白先玉面前,却是一朵工艺精巧、光采夺目的珠花,尤其是中央那颗珍珠,比豌豆还大出了许多,至少也要值近百两银子。
俞大中把珠花放到车中案几上,接着说道:“当时两位都全神贯注在石壁的字迹上,老夫却因审理案件多年,更留心周围的细节。
因此在那石壁之下发现了这朵珠花。
“平常行路之人绝不会贴着石壁走,因为这是大路,甚为宽阔;而珠花绝不是男子之物。
“所以老夫猜测也许还与一个女子相关,而且这女子也不会是寻常的乡姑、村妇。
“总之,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
能在石壁上留字的武功高手,难道只有一个‘绿焰火’祝炎?
“湖北的神农架内也不是只有他才可以住,如因留字的人提到神农架,便认定是二十多年前己经名震江湖的一朵火所为,似乎不合事理。
“此事奇怪的地方不少,我们也不必过于疑虑,水清石见,将来总会真相大白的。”
蓝田和白先玉都对俞大中的分析深表服气。
俞大中停顿片刻,看着白先玉微笑问道:“蓝师傅提到的那位西蜀大侠李和光,不知与弟台是不是有关系?”
白先玉肃然回答道:“正是家师。”
蓝田一拍大腿,呵呵大笑,说道:“我这人真是榆木脑袋!
早就知道弟台的武功超凡入圣,又带点西川口音,李大侠正隐居在成都,早就该想到这点了。
如此说来,老朽与弟台倒也不是外人,令师伯‘风火二郎’岳重义是老朽的盟兄。”
白先玉立即起身施礼说道:“蓝老伯既是师伯的盟弟,则‘弟台’二字小侄怎么敢当?
方才言状无礼,还望老伯恕罪。”
蓝田大喜道:“贤侄何罪之有,不知者不罪嘛!”
俞大中也掀髯含笑说道:“我看两位都是侠义一流人物,这虚文客套原该一概免去。
蓝兄长我一岁,正当呼我为弟,白公子如恕老夫自妄,即可伯叔相称。
甚么老大人、老先生,之类的话,也请不再提了,如何?”
两人都点头称是,称呼一改,彼此顿觉亲切多了。
俞大中又问道:“蓝兄述及的那首歌谣中的那些高人,眼下有哪些还在世间?”
蓝田说道,“这个,我也不甚清楚。
确知己经去世的,有神偷步轻云。
确知而今健在的是神医徐焕章和仙霞堡主周阳夫妇。
“其余的,像白骨爪林昆、倚天剑苏环和绿焰火祝炎,己多年没听到人提说,不知还在不在。
“这几人中,祝炎年龄最长;周阳夫妇也不年轻,想己花甲上下了。
不过他们夫妇不仅内功精湛,而且还有驻颜的异术。
大前年,我往仙霞堡拜见两位前辈时,见他们仍象西十左右的人那样,真令人羡慕不己……”三人一路上谈得极为高兴,不知不觉中便到了潼关,天色也己傍晚了。
众人抵达潼关后,先行管家找了一间当地最大的旅栈,包下了第三进的大院。
俞大中和夫人、小姐住正房三间,东西耳房由蓝田师徒和白先玉、汪牛儿分住,厢房、库房都住的是婢仆、家丁。
大家盥洗之后,休息了片刻。
汪牛儿闲坐不惯,缠着白先玉来约蓝田师徒上街看看。
俞大中恰好也正走来,提议道:“其实这潼关也没什么看头,不如我们路上所见的那般壮观。
我现在感到疲倦,不想走动了,蓝兄如有兴致,不妨带他们年轻人出去看看。”
蓝田说道:“潼关我来过多次,身体虽不疲倦,但也不想再走。
我陪老弟聊聊天,让他们自己去吧。
记得早点回来,不要耽搁太久。”
赵敬山和白先玉都应了声“是”。
俞大中微笑着说:“我己吩咐店家准备了一席酒菜,这里别无佳肴,只有黄河活鲤鱼还算有点吃头。
你们去大街看看,一定会回来吃饭的,别让我们等太久。”
三人又应了“是”,才退出来,上了街。
这潼关人烟之稠密、市面之繁华,果然远远比不上成都和西安。
但骡马店、大车店、旅栈、饭馆倒也不少,街上的人语音不一,南腔北调,想来多是来往的商旅了。
三人走了一阵,觉得确实没什么稀奇热闹之事可看,只得回到店中。
一进店,便见俞府的管家迎上来说道:“三位小爷快请,我家大人和周老爷子都在正屋相候。”
三人进入正房,看到八仙桌上己经摆满了碗盏杯筷。
俞大中和蓝田正在炕桌边交谈,见到三人回来,便招呼他们入座。
白先玉含笑说道:“俞老伯不是说过不再客套了吗?
今晚怎么又如此盛设,未免见外了。”
俞大中说道:“客边草草,不成敬意,只是礼不可废。”
他又正色说道:“蓝兄与赵贤侄谬赏知己,千里相送;白汪两位贤侄与我素昧平生,萍水相逢,一见如故,激于‘树德务滋’之义,也概然不阻艰危,鼎力相助。
“诸位实有德于我全家,因此欲令拙荆与小女出来拜谢。
今后我们当亲为一家,不拘形迹。
古人说‘大德不言报’,我也就不再说什么感恩图报的空话了。”
随即向内室唤道:“珠儿,请你母亲出来。”
话音刚落,内室门帘掀动,走出两位妇人。
前一妇人西十余岁,白皙端庄,自有大家风度,当然是俞夫人了。
众人看到左侧的那位姑娘,都觉得眼前陡然一亮。
只见俞家的这位小姐虽只十五六岁,却雪肤花貌,明艳动人,品貌端庄,眉如秋月。
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配上长长的睫毛,更显得秀丽无比,聪慧异常,使人怜爱之意油然而生。
她们母女俩行至前面,敛衽为礼,众人也忙答礼。
俞大中让她们坐在自己身边,说道:“小女名唤明珠。”
他又特别介绍道:“这位老年长者,你可称蓝老,这是赵大哥、白大哥、汪大哥。”
明珠灿然一笑,说道:“我平时就想要有哥哥,偏偏没有。
现在倒好,一下子有了三个,却又都叫‘大哥’,倒像是只有一个?”
俞大中问道:“你这个丫头要怎样称呼呢?”
明珠俏皮地用手指点着三人,十分活泼地说道:“我叫赵大哥!
汪二哥!
白三哥!
你们都叫我小妹好了。”
众人见她娇态可掬,都开心地笑了。
蓝田说道:“难为贤侄女竟把他们年龄长幼都分得这么清楚!”
俞夫人一面给众人夹菜,一面说道:“我这个丫头倒真有几分鬼精灵,平素别人送她爹爹的诗词呀,字画呀,她见了总要议论一通,也还往往被她说着几句。
“就是她爹爹遇到什么疑难之事和我谈谈,她也在旁胡乱出主意哩!”
白先玉见她聪明灵秀,神情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,更觉可亲,便说道:“既然这样,我便要向小妹请教了。”
俞明珠娇笑道:“那你说呀,小妹我在此候教了!”
众人听了,不由得又是一阵欢笑。
白先玉一本正经地念道:“李太白有诗云:‘西域峥嵘何壮哉,黄河如丝天际来。
黄河万里触山动,盘涡转彀秦地雷……’“小妹,今天下午我们从华山到潼关一路所见的景象,为何完全不像是青莲居士所写的样子呢?”
俞明珠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,狡黠地笑道:“三哥,你引用的这句诗本来就不太恰当嘛!
想那李太白站在华山高处,眼界当然十分开阔,所以能见到黄河上游水天相接之处,向下俯瞰,又何止万仞之高,自然会对黄河一泻千里的气势惊心动魄,神思飘渺了。
“我们来时车中所见,只不过是屏山的一角,浊流的一段罢了,怎能与李青莲所见相比呢?
“再说了,写诗作文大多是借景抒怀,托物言志,不必过于拘泥于实际景象。
“古人说:‘寂然凝思,思绪千载;悄然动容,视通万里。
’讲的恐怕就是这个道理。
不知三哥以为然否?”
明珠这一番话,俞大中夫妇微微点头。
蓝田、赵敬山听得似懂非懂。
汪牛儿原本就没有仔细听,只觉得这个小妹说的话甜润好听,像黄莺儿在婉转歌唱似的,因此只笑嘻嘻地望着白先玉,想听他说什么。
白先玉听后吃了一惊,原来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妹妹很聪明可爱,不料她见解这么精辟,竟真有些学问,便十分高兴地说道:“小妹讲得好,真让我茅塞顿开了。
不过,依小妹看来,我们沿路所见的景色,要引用古人哪句诗文才比较恰当呢?”
明珠略想了想,说道:“峰峦如聚,波涛如怒,山河表里潼关路!
——可以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