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问村干部有没有房子可以给他住一段时间，他可以给钱
这里不是一个为人友善的地方，世道太乱，没有人愿意让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住进自己家，村干部说这不是钱的问题但还是有人要钱不要命
天还是灰沉沉的，有人吆喝说今天晚上有雨
两辆摩托车拴在一起，一前一后像瘸腿的老大爷慢慢踱步，这里的土房子长得一模一样，何应康的房子是上一辈人盖起来的，经历过许多风霜依然战战兢兢的耸立着
屋内晃动着一只黄炽灯，何应康热情的邀请男人进里屋，到处都是阴湿腐烂的味道，男人忍不住皱鼻
“屋子小，这面墙过去就是吃饭的地方”顺着看过去，是一个相对较大的屋子“用帘子隔起来的后面是我婆睡的地方，她性子死板，你别惹她。这个床大，够咱两睡，你别介意就行!”
男人摇摇头表示不介意，几十人的大通铺他都经常睡，这个安静的地方很合他的心意，况且这个房子主人一个是光有表面功夫的混混，另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，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
老婆子回来了，何应康迎过去向她解释这个人会给钱住在这里一段时间，她瞥了眼“还有吃食也要钱哈!”
夜里果然下起了雨，滴答滴答的打在瓦片上，有些雨点偷偷的滑入间隙窃取屋中的光亮，坐在床上的男人抱着包静静的盯着墙角的黑胶桶
“滴答滴答……”
溅起明黄的水花又跳回黑暗，又重复着逃不开的坠落
“哗啦！”何应康端着两碗面用肩膀顶开防雨布惊扰了男人
“来，帮忙端端!”
两个男人坐在床边斯啦斯啦嗦起了面
“兄弟，还不知道你叫啥呢？”
“刁楠。”
“哪儿的人啊?”
“……”
刁楠不回答他，吃着面转移话题
“你有空帮我找个师傅看看我那车，我给钱。”
“好。”何应康透过雾气悄悄打量他的脸，眉骨挺拔，个子也高，像是东北那边的，他又将目光小心翼翼移到那个包上，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拍在上面
“我这两个包可以放哪里。”两人视线交汇后又瞬间错开，何应康扬了扬头
“那个柜子可以。”
他把碗交给刁楠“帮忙拿一下，我给你腾个地儿。”
木板柜子做了两层，他抱出棉絮让刁楠放进去
“刚好给你装一床被子。”
“嗯好”
似乎察觉到了男人的冷漠，他也不再淡天扯地，一夜无话
何应康睡的很快，也不管同寝的是人是鬼，他只管将呼噜扯上房梁，习楠并没有睡，目光炯炯的盯着对方和木柜，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，对方太热情了，再加上他的种种行为，刁楠怀疑他在接触那包钱的时候可能摸出来了。
又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傻子，刁楠突然想看看他会怎样与虎谋食
他不能直接离开，这个人可能会在他走的时候直接动手或报警，两败俱伤，不划算
直接杀了他？
这是最坏的打算，这样的小混混关系网很乱，他一但消失不出两天那些人就会查到自己
他背过身，望着小窗外的屋檐，南方的冬夜是亮的，不管有月无月，都像清晨的模糊，雨已经停了，房檐下可能有个小坑，滴答滴答地是沿着瓦片顺下去的雨水，与屋内的水滴声偶尔撞在一起 刁楠数着水滴声眯了会儿
“康儿，起来舀饭吃！”老太婆中气十足的喊人，刁楠猛的睁开眼看着门外，老太婆的身影里在那里晃了晃，屋子里没开灯，只看的到昏暗的轮廓，屋外与夜里没什么区别，他估计现在才早上五六点
“嗯，好！”身边的人回应了一声，听起来很清醒，他转头去看，何应康依然闭着双眼，扯着鼾，只翻了个身继续睡着
刁楠掀开防水布，桌上摆着三碗稀饭，老太婆正喝着，看见他就说：“缸里有咸菜要吃自己捞”
这碗给他端去，让他吃完再睡！”刁楠睨了眼，到底没发做，应了她“嗯”
何应康虚着眼睛，看见是他便清醒过来
“额，谢了哈。”
两人还是没上桌吃饭，坐在床沿慢慢喝着。
“我今天要上街，你看看需要什么不，我帮你带。”
刁楠已经吃完了，站起身“没需要的，我过几天就走。”说完他投给对方一个眼神，意思是不要与他产生过多的交集
何应康吃完饭就骑着他那辆红色摩托走了，一上午也没回来，他也在这个昏暗潮湿的房间里呆坐了一上午，直到老太婆又叫他吃饭
他没有把饭端到床边去吃，四面的桌子上悬着一颗黄炽灯没开，老太婆不愿意浪费电费，既使这个屋子的采光很差
“你等会下红苕洞帮我捡些红苕上来。”老太婆自顾自地说着，刁楠愣了愣问道：“他下午不回来？”
”他帮人连货，晚上才回的来。”
这才放了心，不用在屋子里守着，“好。”
红苕洞是往地下凿的地洞，在老房子的后面与一座坟相邻着，刁楠心想，这尸体烂了后会成水渗到这个洞里，不知道尸水红苕好不好吃。
洞口很小，他堪堪挤下去，老太婆就甩下来一个斗箕，习楠没想到她身体这么硬朗，满满一斗箕红苕她就拽着扯了上去，提了两斗箕他就上去了，没有回那个昏暗的房间，只坐在院里藤椅上，下午的天气很不错，天际有昏黄的太阳
阳光被杜仲树的枯枝分解，最终落到他身上的只剩下残肢，老太婆给他端了碗水，也坐在他旁边的藤椅上，这让刁楠有几分意外，心道这老婆子又要吆喝自己去做啥子
“你是个好娃儿啊！”
一瞬间，他仿佛被这句话分解了，支离破碎的暴露在阳光下，缓了很久才从他的心底慢慢升起一句话
“我怎么，怎么就是好孩子了？”
小时候是“偷、抢”他爹才会放下准备砸向他的凳子大喝一声“好娃儿！”
现在他抱着一身血债，这个曾经素未谋面的老婆子又是因为什么说出这句“好娃儿”的
“我原以为你又是康儿在外面耍的混混哥们儿，你这个娃儿听话，乖巧！”老太婆将话堆积起来，砌成了墙
“你好好带带应康，他这个娃儿就是太懒了，不想好好活人……”他不记得后面老婆子还说了些什么
